還習慣現在的生活嗎？
金予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想他應該還是不太習慣的。
自從來到精誠工藝坊後，他的生活似乎處處充滿挑戰。不聽話的員工、奇怪的客戶、找上門來的各種沒想過或不想見到的人，一件事一件事冒出來，跟自己的計劃完全不一樣。
他不習慣明明有自己的房間，卻總是會因為各種突發狀況而無法睡在自己的床上。
不習慣冰箱裡的氣泡水總是會偷偷少個幾瓶，再默默的被補上。
不習慣自己的公約被一個個打破，底線被越壓越低。
更不習慣自己好像漸漸覺得這樣也無所謂，甚至還有些高興。
金予真覺得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嚴謹的人，對人對事對物都有自己的原則，沒有人輕易撼動，但似乎面對石磊，這些堅持總會鬆動許多。
他的生活漸漸有了溫度，如同當初他看到的那抹笑容，莽撞熱烈的闖進了自己的生活。
那個笑容讓他原本灰暗的人生照進了燦白的色彩，他就像得到浮木的溺水者，追尋著這抹燦爛而努力，終於來到了這個地方。
石磊。他默念著，不自覺勾起了嘴角。
其實有時候他也有些困惑，怎麼能就這麼來了呢？假使那個笑容只是因為回憶的濾鏡而顯得美好，跟自己想像的大相逕庭呢？
而也確實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樣，那個笑容如記憶中那般燦爛，卻又多了幾分溫暖和張揚。他不自覺想要靠近，小心翼翼的試探，試探對方的態度，漸漸有了對方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自信。
他試探著兩人之間他最感到舒服的距離。
在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之後，他還不能習慣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不習慣被誰珍而重之、不習慣有人在身邊嘮叨一些小事。
他怕陷入後自己再無法抽身。於是他想，維持原樣是最好的了。
他喜歡這樣的距離，沒有得到、也沒有失去，卻能一直貪戀那樣的溫暖。
他想去習慣這樣的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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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習慣現在的生活嗎？
石磊覺得這個問題他應該回答得出來。
他認為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自從金予真當上精誠工藝坊的總監後，儘管一開始發生了很多事，但不論工作上和生活上都慢慢步上軌道，一開始討厭的情緒，也在朝夕相處中慢慢被其他情愫取代。
他習慣了自己相較於其他人總是更接近他一些。
習慣了那個總監回到家卸下冷漠皮囊後的溫柔眼神。
習慣了那個設定了公約的人自己不遵守，總是侵門踏戶跑來自己房間。
更習慣了為對方心情起伏的自己。
石磊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明明一開始那麼討厭那個鴨霸的總監，怎麼現在沒見到他便覺得哪裡怪怪的？看那個單身公約也是越看越不順眼，但又跟一開始急於用各種手段拿下來不同，現在他希望金予真是因為自己的意願才廢除這個公約。
金予真。他默念著，不自覺抿緊了唇。
其實有時候他也有些困惑，他感受到自己獨佔著對方的溫柔，卻又總是感覺對方將自己排除在外。
他每每走向前一步，金予真似乎就會把自己推開一段距離；但當他退縮的時候，對方卻又會伸手將他拉近。
他無法拒絕金予真的接近，他拒絕不了，卻也無法再主動靠近一分一毫。他被困在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簡直要瘋。
如果不讓我碰觸你，當初又為何要主動接近我？
他漸漸有些不滿足，他想要更多、想要能夠完整擁有這樣的生活。
他想打破這樣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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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喜歡金予真。
白筱倩知道這件事情，儘管石磊從沒親口承認過。
金予真喜歡石磊嗎？
應該吧？這點她並不是那麼確定。
喜歡的吧。最近勤發的獎金和員工福利，怎麼看都不像只是單單為了員工著想，偶爾金予真看著石磊那貪戀的眼神，也恰恰說明他不單純的動機。
但喜歡的話為什麼不撤除單身公約呢？白筱倩特別疑惑。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會想和他在一起的。
白筱倩是、王靖是、午思齊是、甚至石磊也是。
金予真不想和石磊在一起嗎？
他看起來只想停在這裡，不想再往前走至少一步。
白筱倩轉著筆思考，雖然不知道什麼緣故那個公約總是撤不下來，但她有種直覺，金予真那個單身公約若不廢除，到頭來傷得最重的不會是別人。
她看向另一邊明顯心不在焉的石磊。
她不希望石磊習慣這種不安全感。
她希望自家工藝坊的組長可以獲得幸福，儘管對象是那個討人厭的金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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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易子同在想些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的來到了這個地方，帶著極具侵略性的笑容踏入了工作坊。
石磊喜歡金予真。
他笑了笑，朝石磊投去一個別有用心的笑容。
金予真喜歡石磊嗎？
他笑了笑，似是在嘲笑，眼中閃過了你看不懂的情緒。
他知道，你知道，金予真也知道。
但假裝不知道或許是一種本能的習慣。
至少你現在應該這麼做。
易子同靠近金予真，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不適應與逃避。他手撐在桌上俯下身，距離近得坐在桌前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吐息，那人側過頭不自在的躲閃著，卻也做不到直接把他推開。
易子同什麼都知道，他知道金予真不敢面對，這是他這次回來的籌碼。
但他假裝不知道。
你也應該這麼做。
或許會更瞭解看到這畫面的石磊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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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兆綱已經習慣工藝坊的人什麼都不點只是來店裡坐坐，自由得像在自家客廳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但他不習慣這種莫名安靜的氣氛。
石磊一臉迷惘的看著自己的手發呆，坐在黑沃老位置的他看起來顯得很無助。
「果汁。」
「……謝謝。」
石磊接過了言兆綱為他倒的果汁，卻沒有拿起來喝。
他像每一次有心事一般沉默著，然而這次還沒等言兆綱出聲詢問，他便開了口。
「我不想習慣那個單身公約。」
石磊的聲音有些沙啞。
「白筱倩和王靖，還有綱哥和思齊，大家明明那麼相愛，為什麼要因為這公約躲躲藏藏的？」
言兆綱看著石磊，那表情似乎正在逐漸崩塌，帶了點破罐破摔的覺悟。
仔細想想，單身公約有沒有廢除和石磊本人也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他根本沒有對象，告白也總是不會成功。
早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他僅僅只是作為工藝坊的組長代表大家去爭取而已。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讓金予真廢除公約，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石磊盯著眼前裝著果汁的杯子，手沿著玻璃杯的弧度緩緩划過，眼神專注得像是在研究什麼工藝品。
能讓他廢除公約的從來都不是我。言兆綱似乎聽到石磊未盡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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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喜歡某個男生。
這便是王靖知道的全部了。
但這先放到一邊，現在他正站在總監辦公室裡，緊張地搓著自己的手指。
「你這次企劃案完成得很好。」
「啊、嗯。」面對上司的稱讚，他顯得無所適從，雙手交握在身後，僵硬地點了下頭。
他想他還是不習慣和總監說話。
「你跟白筱倩最近還好嗎？」
呃、呃應該要怎麼回答？
「我們、我們沒有再吵架了。」
「那很好，最近你們配合得很不錯，我考慮再接幾個案子，由你們來負責。」
接案！王靖還來不及為過關的回答鬆一口氣，可能會來的新工作讓他眼前一亮。
這是一種肯定，對他和白筱倩的肯定，他反省過前一陣子的低潮，如果想要撤下單身公約，那他們就必須讓總監知道這些私人感情並不會影響到公事。
為了白筱倩，他願意去盡力做到最好。
「單身公約讓你們很為難吧。」
聽到這話，王靖驚訝的望向金予真，對方擺弄著手上的資料，似是無意的提起，這意料之外的語句讓王靖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初設置單身公約，是希望不要讓私下的情緒去影響工作上的事情，聽說你們兩個交往很久了，雖然對你們很抱歉，但我也有我的堅持。」
「那、那個單身公約……有可能廢除嗎？」
「就算沒有那個公約，你們還是很珍惜彼此不是嗎？如果說之後關係改變可能讓自己失去一些東西，那維持原樣不是更好？」
看著在桌前因自己突然的話語而呆若木雞的王靖，金予真自嘲的笑了笑。
「抱歉突然說了奇怪的話，忘了吧。」
金予真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王靖看著金予真，不知道是剛才的話題作祟、亦或是他現在才認真面對這個人，他忽然感覺這個總監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遊刃有餘。
他突然有種感覺，這個話題如果就這樣過了絕對會錯過很多東西。
「我覺得，這樣對彼此都不公平。」
於是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用比平常要大一些的音量開了口。
「雖然只要待在一起就很開心，但如果我說維持原樣就好了，那絕對是騙人的。」
他看到金予真驚訝的神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壓下躁動不安的手指，他想試著傳達自己的想法。
他總是很被動，是白筱倩當初的主動給了他勇氣，她如此的霸氣張揚，總是豪不保留的將自己所有的心意全往自己身上丟。
他從不懷疑白筱倩愛著自己，他知道她會等他，所以哪怕一次只能前進一點點，也希望能夠用自己的力量朝著對方走去，去一點點的回應她給他的信心和愛。
為了筱倩，他願意去做所有能做的事情。
「我想給她一個名分，一個讓她永遠待在我身邊的位置，我想讓她知道我是真的很重視她，想要一起度過接下來的所有日子。」
如果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他心甘情願抱著這份愛情一起死去。
那天他跪下來那一刻，明明就已經走到對方面前了。他走了六年，她也等了他六年，走了那麼久的路，卻因為一張紙幾個字又瞬間拉開好遠好遠。
他總是會想到那天她發亮的眼睛在看到公約後轉為絕望的神情，口中卻還是安撫他的話，王靖你聽我說，我們可以想辦法解決……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等了他六年的白筱倩。
「如果她永遠只是一個跟我好一點的同事，那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他們都想抓住彼此的手，正因為如此才這麼努力。
「我相信筱倩也是這麼想的。」
王靖不習慣面對，也不習慣講那麼多的話。一口氣說完感覺像跟白筱倩展開了一場關於衣服究竟要不要翻面洗的辯論大會。
金予真明顯也被他突然的多話嚇到了，半晌才默默說了句。
「你有沒有想過你說這些話，我可能會開除你？」
完了。王靖被這句話梗住了，後知後覺的開始感覺兩腳發軟，自己剛剛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敢這樣和總監對槓啊？
但眼前的總監似乎沒有要開除他的意思，他沉默著，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生氣，似乎在思考什麼。然後金予真呼出一口氣，往後靠上椅背，流露出一種疲憊和困惑。
「去工作吧，我會再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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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思齊根本是人生最大贏家。
他伸出手指算了算自己得到的東西。
家、男朋友、貓、不受單身公約限制的權利、講師資格、各種獎金薪水員工福利。
愛情事業兩得意，說的就是他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他走在路上，想到待會就能見著自己的戀人了，腳步不免輕快了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下課後到黑沃等待言兆綱下班。
自己也覺得很神奇，這種在幾個月前只能想像的事情現在成了現實，變成了自己熟悉的日常。
他漸漸習慣了沈珞調侃店長和自己之間的關係、習慣了上班時刻看到倩姐和靖哥坐在一起討論案子、習慣了總監在跟大家說話時卻只定在磊哥身上的視線。
所謂的日常大概就是由大大小小的習慣與不習慣構成的吧，他想。
最近的他多了很多習慣，雖然不習慣的事還有很多，但可以慢慢去調適。
這樣的日常並不壞。
他哼著歌拐過轉角，一個抬頭，赫然看見自家工藝坊的總監跟組長就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嚇得他趕緊收斂自己動作，怕被兩人發現了。
石磊大概是剛從黑沃離開不久，在回去的路上被金予真逮個正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你問午思齊為什麼知道？別問，問就是他習慣了這兩人你追我趕的小情趣。
石磊面對著金予真看起來十分平靜，像是刻意忽略了一部份感受，整個人有些不在狀態。他似乎說了什麼，金予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直直盯著對方不放，就好像他一閃神眼前這個人就會消失一樣。
說真的，午思齊沒有看過總監面對誰會這麼慌亂的。
就連面對易子同也不是這樣子的，那個時候的總監總是想要逃避，但面對石磊的他卻像是怕失去什麼一樣。
陷入其中的人是無法藏住心思的。
午思齊突然想起自家戀人說過的話。
然後他看到金予真抓住石磊的手，似乎下定決心想要說些什麼。
午思齊輕手輕腳的朝著黑沃走去，小心翼翼不讓兩人看見。
明天會有新的日常嗎？
他不知道，但他認為值得期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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